5月30日，习近平总书记给四川省南充市嘉陵区之江小学的学生们回信，对他们予以亲切勉励，并祝他们和全国的少年儿童节日快乐。

  2004年，学校在浙江省对口帮扶下实施迁建，时任浙江省委书记习近平同年5月为学校培土奠基。多年来，在浙江等地的持续援建下，该校已成为当地最好的农村小学之一。

  习近平总书记的回信引发强烈反响。而对于即将完成新一轮“对口”的浙江与四川，之江小学的故事正是这一段绵延20年山海情的最好见证。

  2021年6月，新一轮“浙川对口”工作启动，浙江11个市62个县与四川12个市（州）68个县开展结对帮扶。最远的结对县之间，相隔距离超过2600公里。

  三年里，155名浙江干部在川挂职，每年还有约1000名医生、教师等专技人才入川帮扶。他们用热情、汗水乃至生命，诠释了两地情义和鸣。

  三年中，浙江在川投入援助资金101亿元，实施帮助项目2481个，125个乡村振兴示范点从无到有，100个特色产业园区拔地而起……在广袤的巴蜀大地上，不断书写山呼海应、携手发展的动人篇章。

  近日，本报记者兵分三路，由西、北、南三个方向深入四川，赴甘孜、凉山、广元等10个州（市）。一程水，一程山，我们寻访“蜀地”中的“浙”些事，触摸两地那一段段不解的情缘。

  兴“村”

  “千万工程”花开千里之外

  5月17日上午，在阿坝州小金县冒水村第二届“感恩节”上，人们身穿鲜艳的藏式礼服，挥舞着“狮灯”，跳起了“锅庄”——去年起，村民自发地办起了这个节日，以表达对浙江援川干部的谢意。

  “多亏了你们……”手捧代表“丰收”的金色哈达，冒水村党支部书记陈望慧有些哽咽。这个海拔3000米的山村，曾因山高人稀而少人问津。直到2021年6月，从几位来自湖州德清的干部们口中，乡亲们听到了那4个日后无比熟悉的字：“千万工程”。

  围绕浙江省委“出成果、出亮点、出模式”要求，打造乡村振兴可复制的样板，浙江在四川持续打造125个乡村振兴示范点。冒水村便是其中之一。“湖州是‘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理念诞生地，有一套成熟的乡村振兴体系。

  我们想在冒水种下一颗种子，让‘千万工程’生根发芽。”小金县委常委、副县长（挂职）翟金坚告诉记者。

  在冒水村，散落在山坳里的40幢闲置宅基地被统一收归村集体，变成了村民手中的“干股”；腾出来的土地，被用于基础设施、玫瑰产业园和研学基地建设等，由此引发了全村风貌和产业的大升级。“光民宿就冒出来40多家，这在以前哪敢想！”村民李德玉说。

  在台州市的帮助下，南充市阆中市五龙村请到同济大学专家为村子编制了完整的旅游规划，建立“住吃游购娱”5套特色运营模式，不仅把游客全程考虑周到了，设计更细到了一幢房、一个院落，并通过不断策划文化活动和网络节日“造势”，让五龙村年接待游客三年翻番，综合旅游收入超3000万元。

  在广元市青川县地坪村，来自杭州市西湖区的“茶经”，撬动了整个区域的茶产业。该村不仅成立了首个“强村公司”，带着480户村民规模化种起了茶叶，还引进“数字驾驶舱”，能精确预判天气、土壤营养和水分等技术信息，改进种茶、护茶方式，让茶园更美了、茶叶更香了。最近，四川省“村BA”赛事闻“茶”而来，在游客、观众们的“山呼海啸”中，村民的日子越过越红火……

  一项又一项浙江“千万工程”的宝贵经验，经过浙江挂职干部们日思夜想，不断调整、适配，变成了符合当地特点的“妙办法”，最终在全川125个乡村振兴示范点开花结果。

  “回过头来看，试点初期，在浙江本已‘稀松平常’的乡村建设模式，对当地很多从未走出大山的村民来说，却是‘破天荒’，试点的压力可想而知。”四川省农业农村厅区域协作促进处干部（挂职）王刚辉说。

  怎么办到的？冒水村“感恩节”前，陈望慧和翟金坚与记者的两段对话，或许能解释“千万工程”花开“千里之外”的原因。

  陈望慧悄悄告诉记者，乡亲们想把“冒水村荣誉村民”这个身份颁给翟金坚。“刚到四川的前三天，他来了村里两次；三年里，他来了300多次，他不是村民，胜似村民。”

  而翟金坚却说，本以为让村民们拿出祖宅搞发展，是“不可能的任务”。“谁知道，陈望慧带着村支部班子，一户接一户地劝，一次不行就两次，白天谈不拢，晚上继续谈，不到一周把40份协议全签了。我当时就知道，这个村一定能发展起来。”

  志者恒心，事竟成。

  旺“产”

  把线拧成链

  “上午干农活，中午陪孙子玩，等他睡着了，下午来‘工坊’干活。”在位于甘孜州丹巴县的“巾帼共兴工坊”内，55岁的“藏家绣娘”三朗仁清熟练地架起手机，一边直播，一边手拿红绳，在面前的模具上来回穿梭。不到10分钟，一只10厘米宽的“大号”中国结制作完成了。

  自2022年10月开办，“巾帼共兴工坊”前后迎来了3000多位“藏家绣娘”。在金华市援川干部的牵线下，请来了义乌的刺绣导师和企业，导师教授手艺，企业收购产品，“绣娘”们编织的中国结装盒打包后，用集装箱运至义乌，继而销往全世界。

  民营经济是浙江的“金名片”。“援川过程中，我们尤其注重与浙江民企的对接，把它们招引过来后，当地产业‘旺’了，企业也收获新的增长点。” 四川省发改委民族地区经济处副处长（挂职）王伟说，近三年，浙江共招引896家企业到四川投资，实际到位资金1200亿元，同时在结对地区共建产业园100个，吸引了532家企业落户。

  “（中国结）做最大的得1元，做最小的得4角，越熟练做得越大、越快，赚得越多。”三朗仁清所在的德洛村，“绣娘”人数已超过30人，从全职主妇到劳动主力，每个月多500元至1500元收入，“连说话都更有底气了”。

  有些“绣娘”年纪大，行动不便怎么办？浙江企业“敢想敢做”的优势来了。“把进‘工坊’做工，变成了上门收购。我们还建了个微信群，谁做到一定数量了，在群里喊一声就行。”浙江援川企业、义乌酷摇科技有限公司负责人表示。

  众所周知，四川是人口大省、农业大省。过去，因地理位置、交通环境影响，这里的产品如何运出去、卖得好，一直是个难题。在对口工作中，浙江注重整合原本分散的产业线，聚合成从生产、运输到销售的帮扶链条，大幅提高了对口地区产业的竞争力。

  在运输端，宁波舟山港牵手长江经济带交通枢纽——达州，共同打造“江海铁联运大道”。通过沿途地区、部门的协作，如今，出川货物可从达州经铁路运至重庆万州港装箱，由内贸海船载至江苏南通过驳，再发往宁波舟山港出海，相比过去公路、铁路、水路轮番转运的方式，“江海铁联运大道”至少能节省30%的时间和20%的成本。

  宁波市、凉山州还在两地分别建设“销地仓”和“产地仓”，凉山生产的货物以整车形式发送，减少了中途集散地的分拣、装卸环节，并科学调配仓储物流，将两地之间的物流周期缩短了3至4天，成本降低50%以上。

  在销售端，三年来，浙江在全国范围内，帮助四川开展了众多消费帮扶行动。杭州市帮助康定市开设“圣洁甘孜”等系列电商平台，通过“网络版”包装和小分量设计，松茸等土特产卖“爆”了，仅今年1至4月，该市电子商务交易额达6.09亿元，同比增长16%；温州将当地7家餐厅设为“消费帮扶餐厅”，研发出适合温州人口味的牦牛麦饼、牦牛火锅等20多种新菜，仅此一项，就带动阿坝州300多万元产品销售；湖州市帮助汶川县搭建直播基地，7个直播间向全国“带货”，仅今年以来就帮卖了近800万元当地农产品。

  育“人”

  变输血为造血

  如果问起南充市嘉陵区之江小学的孩子，“下课后最爱去哪里？”答案多半是“图书角”。在全校10个班级的教室一隅，都有一个“图书角”。总藏书量超过4000册。每一册，都来自联谊学校——台州临海哲商小学的孩子们。

  “真的感谢两位支教老师，没有她们，就没有这个‘图书角’，”之江小学校长陈震亚告诉记者。他口中的两位老师，是哲商小学的李林云和姚海红。2023年4月23日“世界读书日”期间，她们发起了“手牵手、共阅读”行动，目标简单明晰：让之江小学的孩子，多学点课本之外的知识。

  “联系母校后，那里几乎每个孩子都捐了书。”李林云说，当一箱又一箱书运达时，她感动得直抹眼泪。随后，之江小学的老师们蹲坐在地上，根据不同年龄段把书一册册归类，终于，每个班级都有了“图书角”。

  真挚的情感，不会随时间与距离而改变。今年2月，李林云结束支教回到临海，如今，依然不断有之江小学的孩子给她写信，与她分享读书心得。而“手牵手、共阅读”行动也在继续——两校的孩子定期写信交流，书本的“小主人”，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2022年3月以来，根据中组部“组团式”医疗、教育人才帮扶的统一部署，浙江59所优质重点高中和44家医疗单位参与结对。截至目前，13个县人民医院共建设重点帮扶科室48个，开展新技术新项目100余项，多所学校高考录取获得零的突破。

  “在‘组团式’帮扶的过程中，我们特别注重变‘输血’为‘造血’，坚持‘专业水平和管理水平提升并重，学科建设和人才培养并举’，激发受扶学校、医院内生动力，留下一支‘带不走’的队伍，实现可持续发展。”四川省人力社保厅专业技术人员管理处干部（挂职）王亚楠告诉记者。

  康定二中是“十四五”期间浙江援建甘孜州单体投资最大的文化教育类项目，包括数字化云机房、3D打印教室、恒温泳池等先进设施。但是，在学校校长曾应超看来，这里硬件条件足够好，软件能否匹配得上，才是最大的挑战。

  “每一轮支教，往往是校长待三年，老师待一年半。一旦轮岗，如何保证学校、学科教学依然保持高质量，特别关键。”曾应超本是杭州第二中学钱江学校副校长。来到康定二中后，他发现，学校不设“年级”一层管理，校长直接管老师，这对学校管理梯队的成长非常不利。

  曾应超参考杭二中管理体系，在康定二中高中、初中6个年级全部组建年级管理团队。“选择有潜质的教职工，用集体教研、班主任例会、交叉检查评比等办法，不断培养后备管理力量。”

  同时，学校成立12个“名师工作室”，通过杭州名师“传帮带”、优秀师生赴杭游学、结对等，让本土老师迅速成长。至今，康定二中本土教师已取得国家级学科奖项2人次、省级学科奖项一等奖1人次、二等奖1人次等荣誉。

  “带不走”的有老师，也有医生。绍兴市的诸暨人民医院以“院包科”模式，帮助乐山市的沐川人民医院打造了“东西部协作神经外科”，并在2023年4月独立开科运行。通过两院“师徒结对”模式，在沐川人民医院培养出一支由主治医师、医师、麻醉师、专业护理员等12人组成的神经外科专业团队。如今，患者在沐川当地就能进行颅脑外伤、脑出血等常规疾病医疗救治，再也不用大老远赶去乐山城区甚至成都看病了。

  从“输血”到“造血”，同样发生于浙川结对的各地区、各领域。“除累计引导40万人次四川劳动力来浙工作外，还通过校企合作、校校合作、产教融合等方式，实施蓝鹰工程，帮助结对地区培养各类技能人才，在实现劳动力高质量就业的同时，为浙川两地发展提供技能人才支撑。”王亚楠说。

  “浙川一家亲。”这是记者在川采访时，听到最多的一句话。且让此亲此情，铸久弥坚！